一着不慎，满盘皆输。

　　其实从宣静芙被找到的那一刻起，他就已经输了，后面的那些博弈，不过是努力让自己输得不太难看。

　　乌锐泽坐在飞驰的汽车上，一边催促司机加快速度，一边不停地拨祁煦的电话。

　　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……

　　偏偏在这个时候，祁煦的电话打不通。

　　乌锐泽心急如焚，他从未像现在这样，渴望见到祁煦。

　　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糟糕的念头，也许祁煦已经进机场了，也许祁煦已经登机了，甚至也许——祁煦已经被杀害。

　　不、不行，绝对不行！祁煦你可千万不能有事！！

　　嘟、嘟、嘟……

　　祁煦的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，乌锐泽快急疯了。

　　接电话啊！快接电话！！

　　“喂，少爷？”

　　第七个电话，突然被接通，祁煦的声音稳稳地顺着电话线传来。

　　焦虑到了极致，在听到熟悉的声音之时，尽数化作怒火，乌锐泽朝着手机怒吼：“为什么不接电话？你他x的找死啊？！”

　　“少爷？”祁煦莫名其妙地问道，“您怎么了？”

　　乌锐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。

　　自从他成年以后，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态，只有他自己才懂，方才那几十秒，对于他来说不啻于熬过一场地狱酷刑。

　　果然，关心则乱吗？

　　乌锐泽几次喘息，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，低吼道：“别他x废话，你在哪里？！”

　　祁煦自然不明白为什么乌锐泽的语气突然变得这么差，不过他还是恭敬地回复道：“少爷，我们刚到机场。抱歉，我刚刚在开车，没有注意手机。”

　　才刚到机场？

　　幸好，幸好一切都来得及。

　　乌锐泽稳了稳心神，想起一个关键问题：“你一个人吗？”

　　祁煦却觉得这个问题更加莫名其妙。

　　他怎么会一个人？

　　他此时此刻，当然是和乌恒璟还有乌至坚的两名下属在一起。

　　乌锐泽也很快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，压低声音命令道：“我现在在来机场的路上。你给我待着机场别动！不要过安检，等我过来！”

　　啊？呆在机场不动？这是什么命令？

　　祁煦不解，说道：“可是……”

　　乌锐泽却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：“没有什么可是！这是命令！就算天塌下来，你也得给我好好地等着！不准动，听到没有？！”

　　好在祁煦这个人，一贯的木头作风，听乌锐泽发火命令，虽然觉得奇怪，却也还是答应道：“是，少爷。”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哒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办公室里的珞凇燃起一支烟。

　　片刻之前，乌锐泽冲出他的办公室，连《股权转让协议》都没顾上带走，大概，乌锐泽也不会想要带走那份协议了。

　　烟雾从指尖升腾，珞凇在想，乌锐泽此刻一定是在往机场赶的路上。

　　他早就知道乌锐泽安排乌恒璟出国的事，他有一百种手段，可以拦住乌恒璟出国，但他不想。

　　他比较想看乌锐泽亲自拦下祁煦和乌恒璟——那个画面一定很有趣。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而且，现在还有另一件事，他想知道答案。

　　珞凇一边抽烟，一边打开自己的私人电脑，打开邮件系统，调出两周前的登录记录，并调阅邮件打开记录。

　　两周前的那一天，他的私人邮箱出现一次登录记录，登陆时间为xxxx年xx月xx日xx时xx分，登录IP，不是他家的地址。而那一次登录有且仅有打开一封邮件——他给岑沐霖发送的邮件。那一天的附件下载记录，却是零。

　　看来，他想得不错，乌锐泽说的，果然是实话。

　　小璟真的查过他。

　　料到是一回事，见到是另一回事。

　　当珞凇亲眼看到乌恒璟暗地调查他的证据时，他的脸色，沉了下去。

　　当珞凇告诉乌恒璟他不会背叛他，而乌锐泽告诉乌恒璟珞凇会背叛他时，乌恒璟选择了相信乌锐泽而不是珞凇。换言之，只要乌恒璟做出“查”这个动作，就已经代表，他对珞凇的信任不复存在。

　　并且，这个事件，发生在他带乌恒璟去黑阁之后。

　　上一次乌恒璟与宣静芙彻夜不归还企图撒谎欺瞒，珞凇虽然生气，却念在他年纪小、安全感不足，将人带去黑阁，连说教带调教，给了一大堆的糖果，将人喂得饱饱的，就是为了增强两人之间的信任感。

　　怎料，在去过黑阁之后，乌恒璟竟然还在背后查他。

　　若是查邮件之事发生在去黑阁之前，勉强能算情有可原，发生在之后，便是真的不可原谅。

　　珞凇告诉过乌恒璟许多道理。

　　他告诉过他：

　　——“信任不源于仰望，它源自坦荡。”

　　——“犯错不可怕，重在改过。日省录是你自己每日反思、提升自我的过程，也承载我对你信任。惩罚虽然难熬，却代表我在教你。”

　　——“若是某天，你辜负了我的信任，那便不是一顿惩罚那么简单了。”

　　他还说：

　　——“我相信你，不会令我失望。”

　　还剩半根烟没有抽，珞凇径直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，冷着脸，关闭电脑。

　　小璟啊——他在心里叹道——查人怎么能不查到底呢？连附件都不打开，怎么知道我发送的是什么文件给岑沐霖？

　　珞凇确实曾经发送过一封主题为“致诚”的邮件给岑沐霖，邮件内容一片空白，附件是一个压缩包，文件名称“致诚集团经营情况”。

　　可若是将附件下载下来，解压缩，便能看到压缩包里的内容。

　　压缩包中的所有资料，都是从致诚官方网站上下载的、对所有人公开可见的资料，他从未将任何内部资料发送给岑沐霖。

　　他之所以会给岑沐霖发那封邮件，不过是想问问他的小师弟，以业内人士的眼光看，致诚到底怎么样。

　　毕竟，兼听则明。

　　你请人帮忙总不能让人家自己去搜索引擎里查找资料吧！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珞凇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几份《股权转让协议》，优雅地用起钉器去除上面的订书钉，将所有协议，放进碎纸机。

　　眼看着碎纸机一点一点将纸张吞噬，最后——完整的协议，变为一堆纸屑。

　　消失在天地间，无影无踪。

　　珞凇做完这一切后，站起来，离开自己的办公室，走向电梯。

　　有趣的是，直到此时此刻，乌恒璟都没有给他发过一条消息，提及自己与宣静芙的事，亦没有提及过自己要出国。

　　不说征询意见，连声告知都没有。

　　珞凇立在电梯里，静静地看着电梯数字不断下降，电梯铁箱里一片冷寂的银白，死亡一般的安静。

　　——小璟啊小璟，你现在人已在机场，还不说，是准备什么时候说呢？

　　叮！

　　电梯停在负二层。

　　珞凇踏出电梯，步履稳健，他走到一辆迈巴赫VS980商务车前面，司机下车，与他打招呼。负责开车的司机，是冯国荣。

　　珞凇淡道：“老冯，去机场，辛苦了。”

　　冯国荣爽快道：“应该的，珞总。”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飞驰的汽车上，珞凇凝视窗外，脸色晦暗不明。

　　馀……

　　熙……

　　数日前，在黑阁，季蕴心曾经问他：“你这么放养，若是乌恒璟不来找你，当如何？”

　　当时，珞凇说道：“任何选择都有代价。如果时至今日，他依然选择不信任我，那么——我将成全他的选择。我依然会保护他，不会放任乌锐泽坑害他。但事情解决那一天，也将成为我们的终点。从那一天起，我会只将他当作普通被监护人对待，我们之间不再有其他可能性。”

　　现在，宣静芙被找到并证实没有怀孕，一切对乌恒璟的指控不攻自破。

　　乌锐泽正赶去机场拦截乌恒璟和祁煦的路上，股权转让和所谓的“出国留学”，也就此罢休。

　　事情在今天，算是全面解决。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.

　　——你我之间，也该有个决断。